困室中,是两匹气喘吁吁的血狮。
“老头子,身手不错啊!”米尔汀的额头鲜血泉涌,一只眼睛因为血流而不得不闭上了。他弃掉了左手的单手剑,改用双手握剑的姿势面对着凯沃斯。
“老了,否则早就砍下你的脑袋了”凯沃斯的右臂被剑砍中,紧身衣已经从黑色变成了浸满血的暗红色。在他脚边躺着的,是他那把被米尔汀的剑刃砍成2半的手枪。
还算幸运,这把手枪没有白带。凯沃斯这样想着。如果不是起手的一发子弹擦过米尔汀的额头,迫使这位守卫队长的剑刃偏斜砍向手枪,恐怕他的尸体已经如同他的枪一样,短成两截倒在这个房间里了。
凯沃斯用余光扫了一下战术手表,时间指向了凌晨1点。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战斗了那么久了。两个人的体力都已经逼近了极限,动作的力度和速度都已经不如战斗的起初。
米尔汀敬重眼前的对手。这个人一身黑衣,头盔下露出的鬓角的头发已经有点发白了。他的身上没有他国家的任何标记。如果行动成功,他的组织的功勋不会出现在他们国家的历史里,他们的鲜血是在历史长河里支撑着国家前进的暗流。人们往往能看到国家这艘巨轮,以及史书上那些泛着绚烂浪花及掀起波涛的英雄事迹。他们会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些精彩甚至充满传奇的事迹才是历史的真相。但是,事实是,所有的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他们习惯用袖子遮住背后的匕首,而在高台上向台下的民众展示自己的用以治理国家的统御权杖。那根权杖末端硕大的宝石往往闪耀着如正午骄阳般耀眼的光芒,点燃民众的狂热,遮蔽他们的眼睛。
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么更好,他们会被描述成罪犯,疯子,精神病人,会被称为两国之间友谊桥梁上的绊脚石,引起国际事端的导火索。他们会被一脚踢进桥下流淌的历史的长河中,称为迅速被人遗忘的一块暗淡的石子。他们的尸骨不会和国家的英烈埋在一起。他们的尸体会成为野狼的食物,秃鹫的大餐,枯木的肥料,风中的灰尘。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此刻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眨眼睛,眉宇间又恢复了杀气。
凯沃斯喘了两口气。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要安全地将自己的人撤出这个小镇。不久之后,升起的朝阳会更难逃脱。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米尔汀想的那些问题。此时的他想确认一下自己的队员的状态。他横举着匕首,防卫着米尔汀的突然袭击,然后打开了通讯频道。
通讯频道里瞬时传来的交火声和喘气声直接揭示了他的小队现在的处境。
该死。
“队长,你那里完事了么?”
琼听到了耳麦里“滴”的一声通讯开启的声音,虚弱地问了一句。
“恐怕还没,琼,报告一下情况。”
凯沃斯紧盯着米尔汀,一边稍稍朝后移动的一步。他见识过米尔汀用左手单持的宽刃剑挡开子弹的反应速度。他不希望自己因为一秒的疏忽,被米尔汀下一秒的斩击砍掉了脑袋。
“艾米莉不行了,队长,我们这里的弹药很紧缺,支撑不了多久。如果可以能快点结束么,你那里怎么样了?”
“遇到了一只怪物啊,琼,我这里很难得手。”
白光一挥,他一个闪神,发现米尔汀已经冲至了眼前,朝他高高举起了刀刃,几乎是用尽全力的一次从上往下的跳劈。作为回应,凯沃斯出乎米尔汀意料地冲撞过去,当米尔汀还在下坠时,消去了他的发力点,然后抬起右臂使劲由下往上击出,打中了米尔汀的下巴。一阵晕眩,米尔汀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喉头一阵腥甜,在向后到地的时候,嘴角的血已经流了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淌着。
凯沃斯已经没有力气跟上继续攻击,他看了一眼向后一个灵活滚翻的米尔汀,放弃了冲上去攻击的打算。他现在只有防守反击的精力了。
对抗年轻人,他的年纪相比经验而言,并不能给予他更多的优势。。
“特隆,你在么?”
“在,老大,怎么做?”
“往监狱这里走,北面最西的一扇窗就是关押斯巴达的囚室。”
“说的轻松,我只有2次紧急跳跃的能量了,过来了以后能不能顺利移动都难说。”
“没事,你先带他们过来再说。”
“凯沃斯,我恐怕过不来了,我和艾米莉在你们远处拖住敌人。”
琼的声音夹杂着吐血的声音,喉咙口咕噜咕噜的声音听上去也让人觉得他的处境已然非常不妙了。
凯沃斯的心里紧了一紧。
对面的米尔汀已经站起了身。杀气腾腾地准备下一次攻击。
“特隆,不管怎么样,带上能动的人,马上往我这里赶。”
“好的,老大,下楼了,兄弟们,我们要走了!”
古斯特和卡迪瑞亚得令后开始快速的往下跑。艾米莉和琼的自爆装置已经改为手动控制模式。按照行动准则,小队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会通过无线信号发射器下达自爆的命令,所有500米内的设置了手动控制的自爆装置都会一起爆炸。
特隆开始了掩护行动。他扇形地向着前方进行着扫射,直到卡迪瑞亚和古斯特骑上了自己机甲的肩部。琼费尽了力气,爬到了一处墙角,对着远处所有可能击中的目标进行点射。古斯特临走前,还留给了他3个手雷。
真好,看来自己是不会落到那帮兔崽子的手里了。
“我们来了,队长!”
特隆按下了紧急跳跃的按钮,机甲的足部喷气口喷出了强大的推进气流,整个机体瞬间就高高跃起,飞过了地面上目瞪口呆的敌军,来到了监狱的附近,着地时,机甲的左边足部彻底报废了。特隆只能使用履带模式,将机甲慢慢移动至凯沃斯告知的地点。期间,卡迪瑞亚继续奋力狙杀着周边建筑窗户里显露出的搓着火球的双手,古斯特则冷静地点射周围胆敢接近机甲的敌人。
琼的眼皮渐渐抬不起来了。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他渐渐没有了力气瞄准和按下扳机。一连串的脚步声接近了建筑,他放下了沉重的枪刃,揭掉了面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顺手将手雷藏在了身下。
冰凉的剑刃终究还是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他隐隐听见敌人报告着房间里的情况。几个战士跨过了层层的尸体,奔到楼上继续清理着房间。
再见了,凯沃斯,和你一起战斗还是很愉快的。
帝国和皇帝万岁!
他闭上眼睛,藏在身下的双手拉掉了手雷的引线。
卡迪瑞亚听到了他们先前战斗的房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回头一看,正看到那整栋的建筑正在坍塌,埋葬了艾米莉,琼以及所有进入建筑的敌兵。一瞬间,朝那个方向看去,以及看不到任何的银色反光了。
他哽咽了一下,继续着他的瞄准和索敌。
“我们到了,队长!”
特隆停下机甲,古斯特跳下了机甲的肩膀,朝着房间的气窗朝里看去。倒吊的斯巴达让他心里一揪,另外,他还能模糊的看见房间对面的走道上,两个身影在疲惫不堪的对峙着。
“把气窗拉开,你们进来的时候小心点,拆掉几个墙角的陷阱,然后直接破墙把斯巴达带走”
“好的,队长”
特隆操纵着巨大的机械臂,一拳就把气窗打了个稀烂。古斯特双手抓住气窗的下沿,引体向上后一个翻滚就来到了室内,随后马上开始了拆除陷阱的工作。
凯沃斯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反过来,被这意料之外的敌人援军打乱了战士之间的公平对决,因而恼怒的米尔汀咆哮了起来。
“你们哪儿也去不了!奥格玛的走狗们,让你见识一下圣提亚皇帝巴哈姆特的恩赐!”
他一瞬间单膝跪倒在地上,仿佛是在祈祷。凯沃斯本能的抓住机会,冲上去准备给予米尔汀最后一击。
“终于到了为国王尽忠的时候了。”米尔汀在祈祷中想到。他记起在战争起初,国立防卫部队的传令官们在抵达各个城镇传令时,带来的国王的研究部门研发的红色的小小药丸。他们按照要求,把药丸藏在各城镇守卫队长的磨牙后,要求他们在战斗的最后时刻,咬碎药丸。据称,药丸的力量会给予他们国王的恩赐,让他们的勇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快速的激发出来,而代价是最后注定来临的死亡。米尔汀视这颗药丸为国家对其的最终试炼。自小参加军队,服役至今,他一直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充当着整个帝国的小小护卫者。这和他的志向相去甚远。一个内心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在这种时候他可以做的更好,可以更加彻底的将对国家的效忠进行到底。
这种信仰占据了他此刻大起大伏的胸膛,另他在死亡和忠勇间的选择上几乎没有迟疑。
在凯沃斯冲过来的时候,他毅然而然的嚼碎了药丸。也就在同一时间,他感觉到了凯沃斯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肺部。这股冰凉的感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带来疼痛,另一种奇特的身体反应就随着血液快速地占据了这个忠实战士的全部感官。
“吼!!!!”
心脏一瞬间快速且大力地轰击着胸膛,米尔汀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药效会来的那么快。因为血脉喷张而带来的流经全身的**让他想要大声地吼叫,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只能发出类似于野兽一样的咆哮声。来不及等到他反应过来,体内骨骼破碎然后重组,继而迅速变粗变大的剧痛,让他好想将自己感觉已经紧紧束缚住自己不断胀大身体的银甲撕裂——这个念头带来的抬手举动,让他看到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指甲愈来愈粗长,很快,就变成了尖锐的突刺,如图野兽的巨爪。
凯沃斯惊讶地松开了握着匕首柄的手,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倒退了两步。他看着眼前的米尔汀的体积越来越大,被撑破的银甲掉落了一地,浓密的毛发覆盖了原先米尔汀帅气的脸庞。他的眼睛里的人性迅速地流逝着,原始的,野性的狼眼取而代之。最后,他连单手剑都弃之一边,双手的长爪直指着凯沃斯。
过道是如此的狭窄,凯沃斯觉得眼前的这个怪物已经快要撑破天花板了。他注意到被这个巨大狼人丢弃的单手剑深深地**了墙里,以及,狼人的额头已经不流血了,双手灵活地挥动着,拔出了之前凯沃斯插在他胸口的匕首,随手一扔,仿佛从没受过伤一样。
凯沃斯再也没有迟疑,他转身就朝着斯巴达的囚牢跑去,一进门,反手关上了房门,插上了销。一秒以后,急速赶来的狼人一下子就撞在了牢门上。特制的牢门表面瞬间就被撞得凸起。狼人不依不饶,退后了两步准备进行第二下撞击。
这时古斯特已经拆完了所有的毒气装置,凯沃斯连忙冲过去和他一起把斯巴达解救下来。一阵“BOOM”的巨响,牢房的铁门被整个撞飞,飞来的房门擦着古斯特的身体砸在了对面的墙上,再一看,由于门的尺寸相比狼人而言实在是太小了,狼人被卡在门框处,怒吼着,咆哮着,巨大的爪子伸进房间,想要够到房间里的三人,然后撕碎他们。
“砰砰砰!”
古斯特朝着狼人的眼睛几发点射,但是狼人机敏地提前抬起自己的手臂硬生生挡下了这次的突然袭击。子弹在狼人的手臂上造成了数个弹孔,但是,可以看到的是,子弹并未击穿手臂的表皮,但是这让狼人感觉到了剧烈的痛楚,怒吼的声音简直让整个建筑都颤动起来。
“我靠,特隆,快,带我们走!”
特隆的机械臂抓住气窗的下沿,一下子就把半面墙都拉掉了,然后再重复干了一次,终于拆毁了整块墙面。
2个人架起重伤的斯巴达,跑出了囚室。就在这时,狼人扒掉了整个囚室的门框和部分墙体,强行挤进了房间,然后迅速朝他们冲来。
“我的天,老大,你真没骗我们,这怪物名副其实啊!”
“少废话,特隆,挡住他”
特隆都没时间去回答,直接举起机甲配备的机枪,稳定住机甲的下盘,就开始朝狼人扫射。狼人照样抬起手去阻挡,但是机甲的重机枪子弹这回总算是射穿了它的皮肉,一时间狼人被弹雨的冲击力击倒在地,流出了腥味刺鼻的鲜血。
“你们先走,老大,这个家伙看来只有我能阻挡了!”
“干掉他,然后跟上我们!”
凯沃斯一边对特隆喊着,一边招呼卡迪瑞亚下来,4个人开始朝着正北面撤退。小镇北方2公里处,一艘小型飞艇正等着接应他们。
“没问题,老板!”
面对着爬起身的狼人,特隆冷静地瞄准,准备着下一次的射击。他瞄了一眼弹药显示器,突然发现情况不如他想的妙。
弹药显示还有4发。
“老大,我可能要晚点过来了!”
凯沃斯没有回话,他对自己的士兵的判断力有百分百的信心。如果一个手下告诉他自己难以撤离,那他基本就是无法撤离了。
他感到5月的夜风还是非常凉爽的。微风还带来了山坡上野花的香气,明月照耀着大地,要不是他回头看到狼人从囚室中冲出来,特隆使用机械臂奋力的一把抱住那个怪物的场面,他一定觉得今晚是个美好的,适合写诗的夜晚。
狼人是如此的野性。弄的特隆的机甲嘎吱嘎吱的发出碎裂的声音。机械臂随着狼人扭动的巨大躯体而发出痛苦不堪的解体的声音。再过10秒,也许机械臂就要被彻底报废。狼人可以轻易杀掉机甲的驾驶员,然后从容地冲上去杀掉小队里剩下的人。
“幸好还有一次紧急跳跃的能量。”
特隆省去了进行繁琐思考的环节,军人的职业精神和准则让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跳跃键。巨大的动力带着他和他的猎物飞向空中,朝着小镇的另一边飞去。
在空中引导方向时,他不经意地想起了那个掩体里的,和他勇敢对话的小姑娘。以及,他赠送给她的项链。
“希望她能好好保管,我的母亲就留给了我那一样东西。”
机甲并未能好好落地,它的下肢在落地时直接折断了,使得机甲一头砸进了一处街边的小商铺里。狼人愤怒地用强有力的双臂撑开了机甲的束缚,站立起来,把巨爪**机甲的机体。特隆感到一阵恶寒,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机甲操控面板处穿出的巨爪给刺穿。狼人使劲把机甲向上举起。特隆看着眼前一排锋利的獠牙和一对巨大的,几乎可以说是泛着原始杀气的凶恶狼眼,排下了左手边的一个藏在暗处的按钮。
“畜生,让你感受一下现代文明的力量!”
同时,特隆终于含不住从喉头涌入口腔的大量的血,“哇”的一声,吐出的血染红了整个操作面板。
“队长,特隆,出局了。”
凯沃斯目睹了机甲的飞起,落地,听到了野兽的咆哮,以及特隆的最后一句通讯。
机甲紧随而至的,自爆的火光照耀了整个夜空。
凯沃斯失态地大喊着特隆的名字。
但是机甲巨大的爆炸声音淹没了他的变了声的怒吼。火光中他长大嘴巴咆哮着的样子几乎和米尔汀的兽化形态没有多少差别。
爆炸产生的气浪扑面而来。
夜间的凉爽被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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